意象是張愛玲小說創作中不可忽視的文學景觀,在張愛玲所創作的意象世界中,意象不僅僅只是一個物象描寫, 它更是一種符號象征,是張愛玲心理上的一種投射,其背后是與歷史文化,人物命運緊密聯系的。公館作為張愛玲許多小說故事發生的空間背景,反映著時代的生活樣貌,承載著張愛玲賦予它的價值觀念和表達意義,是張愛玲意象世界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在閱讀《金鎖記》與《傾城之戀》的過程中,不難發現,小說故事發生的空間背景均為公館,分別為《金鎖記》的姜公館和《傾城之戀》的白公館。首先是姜公館。小說在開始部分通過陪嫁下人對三少奶奶簡陋婚禮的不滿以及曹七巧被公館里的下人議論,被家庭成員的孤立,嫌棄等故事情節可以看到姜公館是一個非常封建保守,注重身份等級以及權力的劃分的地方。由于曹七巧家里是開麻油店,所以在姜公館中是十分不受待見的,就連家里的兄嫂來訪,也不敢進去告訴老太太一聲。從小說中的多處細節中可以看到姜公館仍是一個封建落后守舊的大家族,人們仍遵守著過去那套封建倫理常綱。但《金鎖記》開頭寫到:“那兩年正忙著換朝代,姜公館避兵到上海來,屋子不夠住,因此這間下房里橫七豎八睡滿了底下人。”從這短短的一句話中可以看到姜公館這樣的大家族雖然保持著沒落與局促,但同時也表明著姜公館作為封建閉塞的大家族來到上海這種受西方文明沖擊的大都市。對于姜公館這樣封建閉塞的大家族勢必會被外界的思想文化強勢沖擊,從而打開緊閉的大門。在后來曹七巧替長安裹腳時旁邊的老媽子都說現在裹腳已經不時興了,反而還會再定親的時候惹麻煩,以及長安定親時蘭仙對曹七巧說現在是新式結婚都不注重嫁妝了。蘭仙從對自己的婚禮的不滿到現在對婚禮的態度轉變都可以說明姜公館已經被現代文化有所影響。
白公館也是如此,在《傾城之戀》的開頭寫到: 上海為了“節省天光”,將所有的時鐘都撥快了一個小時,然而在白公館里說:“我們用的是老鐘,”他們的十點鐘是人家的十一點。他們唱歌唱走了板,跟不上生命的胡琴。從這句話可以看到,對于快速超前發展的外部世界上海,白公館是跟不上時代的發展的,是落伍的,守舊的。家庭成員仍堅持著封建倫理常綱。但是在這樣一個受西方文化沖擊較早的現代都市,伴隨著都市消費觀念。不斷發展的經濟實力等多種現代文化早已潛移默化滲透到了白公館里。在面對金錢紛爭時,公館里的成員都是一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
對于姜公館和白公館的改變,這不意味著是它們主動脫離封建守舊的文化去接受新的文化,而是一種被動的影響與選擇。“上海”這樣開放較早的摩登城市,最先受到西方文明浸染的城市,在這種先進文明的強烈沖擊下,古老的中國封建傳統文化與之碰撞交融,這是不可避免的。而作為新舊交替時代中的一部分,公館也不屬于完全封閉的狀態,而是呈現出一種閉塞與開放的社會狀態,公館中既保留著封建守舊的思想也接受了新的文化觀念。公館里的人也被這兩種文化不斷的影響與浸染,從而展現出對舊文化的堅守,新文化的抗拒與被迫接受的矛盾復雜的掙扎過程。